整個天墉城在一抹夜色中沉眠之際，臨天閣的燈火依然亮著，伴著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影，在偌大的空間中倒有幾分寂寥的意味。
徐徐的腳步聲霍然傳來。少頃，青灰色石門被緩緩推開。
「師兄。」冷清的語調響徹了整個靜穆的空間。陵越霍然抬頭，凝盯著前方。
「師兄……師兄？」芙蕖推門進入，料想不到陵越盯著她發楞，那凝定的目光卻是落在遙遠的一處。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神情，芙蕖莫名地感到擔憂，不禁出言叫喚。
「……師妹？找我有事？」眼神因喚聲變得清明起來，看清了跟前的人，陵越放下手執的筆管，回復一貫淡然的表情。
儘管如此，那倏忽即逝的黯然還是落入芙蕖的眼底。
又再想起屠蘇師兄吧？芙蕖忽然覺得心頭一緊。三年，百里屠蘇曾經許諾三年之後會再次歸來，她和陵越也是如此確信。第一個三年過去、第二個三年過去……直至現在已是第四個三年了，然而卻一直未見昔年那位玄衣少年仗劍歸來。
他會回來嗎？
他一定會回來吧？
一定會回來當師兄和天墉城的執劍長老，
對嗎？
「師妹？」
「嗯……沒什麼，芙蕖聽玉泱言及師兄仍未歇下，特意給你取來這人參苿莉茶。」
「有勞你了，放在這裡便可。」
「……師兄，屠蘇師兄他會回來的，是嗎？」
瞥見那雙靈澈的眸子沉載著不安和猶豫，陵越的心裡只感到苦澀。已經過了很多年了，卻一直未有百里屠蘇的消息，他的師弟可還會平安回來？這連他自己也不確定。
「自是當然。師弟他一定會回來，我相信他。」看似是跟芙蕖說，然而更多的是對著他自己說。
「嗯，芙蕖明白了。」瞥見陵越繃緊的唇線，芙蕖心頭微有一絲惆悵。她歛下眼眸，輕聲說道：「時候已然不早，師兄明日還要處理門派要務，還請早點歇息。」說畢，素手伸出，緩緩開了石門離去。
看著那道隨掩上的石門逐漸消逝的身影，陵越心裏油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。闔上雙目，昔日展劍壇三年之約依然歷歷在目——芙蕖的天真笑語、百里屠蘇那輕如鴻毛卻又重如泰山的許諾仿佛言猶在耳。
到底是什麼時候，當初這位活潑愛笑的師妹變得益發穩重沉靜？卻原來，在這長久的等候，究竟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。
＊ ＊ ＊
玉露生寒，天高雲淡，倏忽之間又到了草木凋零的季節。天墉城位於崑崙山巔，池裡青銅荷蓮模樣依昔。然而，每當日暮之時，秋風乍起，吹得蒼松瑟瑟作響，較諸山下更是蕭瑟清冷。
夜幕悄然落下，銀盤似的明月高掛天際，芙蕖想起今天是秋夕之夜，便舉步前往臨天閣，看看可有自己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，好讓陵越不致因門派事務繁重而錯過月夕。
眼看臨天閣就在前方不遠處，沒有看見預期的燈火，芙蕖杏目微睜，不由詫異起來。戍時才剛過了不久，要是平常這個時候，臨天閣總是燈火通明，有些時候還會隔著窗戶看到當中忙碌的身影，現下卻只有黑暗寂然。莫非師兄早已回去歇下？可是……芙蕖心中暗忖，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。
「妙法長老，請問……」被男童特有的清脆嗓音打斷了思緒，芙蕖回過神來，映入眼簾的是孩子眉間的那一點嫣紅。
「玉泱，怎麼了？」
「妙法長老可知師父現下身在何方？今天驟然刮起大風，弟子擔憂師父會因此受涼，便給他攜了披風，不料卻未見他的踪影。」
「玉泱真是有心了。只是掌門師兄的身子不如你說的單薄，區區涼風又怎能讓他生病？」
「弟子不是這個意思！我……」
「我只是說笑罷了。玉泱對掌門師兄畢恭畢敬，我自是知道。」看到孩子一臉窘迫的表情，芙蕖神情一歛，溫婉地笑了笑。「既然掌門師兄不在臨天閣，興許早已回住處歇息……」
玉泱搖了搖頭，說道：「不，弟子方才曾到那裡察看，師父不在住處。」
芙蕖聽得怔神了片刻，師兄素來行事穩重，從不會讓別人為他操心，可是現下他究竟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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